林染在等一场雨。
说起来有些矫情和无趣,然而此时的他却需要一场,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将那小竹巷里那只残缺水缸底部的空间添满足以。
他需要那口废弃水缸底部的空间添满,却不能提着桶水去倾倒进去。
这太扎眼。
他可以装作一个普通的长陵小民从小竹巷走过,而不会引起周边居民的注意,但如果他施然然地提着只小木桶,将水倒进巷内的那废弃水缸里。
那么就可能让周边居民的多看一眼,虽只是多看一眼,就有无数风险。
这个风险他不想冒。
而如同准备在以往行事的时候,第二波的挑战果然来临。
以往根本没有多少前来应职的云生楼知藏守,变得突然这么火热,就是傻子也明白这其中肯定有着蹊跷,更别说之前看了那场挑战的闫少卿。
更何况,前来的还是一名真元境,在长陵都小有名气的年轻高手,这就已经变得格外奇怪了。
因为这位年轻修行者,他也认识,虽不是名门世家,但却是传言小时有过一段机缘,按理说是根本看不上云生楼下的这些普通修行法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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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是,他还是来了。
就在林染如同往常一般,在云生楼的门口静静研习这一本书的时候,一名面色棱角分明,身着青袍的青年沿着慢慢的台阶走了上来。
林染的脸色很平静,也很淡定,对此已经早有预料。
一看这事态的他,就明白是那元侍郎又开始发招了,而且一发,还是大招。
一个刚刚踏入炼气境的人,能够战胜二境巅峰的修行者,似乎有些荒诞,有些天方夜谭,但也不是没有,偶尔总会有那么一些超乎常理的天才,做出超乎常理的事情。
然而一个炼气初期境修行者想要战胜过真元境的修行者,那是几乎不可能。
炼气破境入真元,气海真气已凝聚为液体,强度和容量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大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
无论是谁,就算是那些各派宗首的曾经年少时,也是极难做到。
林染不认为自己是妖孽,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够跳出这个境界上的庞大差距,或者手段尽出,有这么丝细小可能,但那后果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在来时,在知道对面的青年是身为真元境的修行者时,他就知道必须行动了。
而且,时机似乎也适合。
云生楼前,林染抬头望了眼天穹,天边云卷云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了半边黑云,仿佛奔腾的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看来,今夜会有一场雨。
“我认输。”
所以林染低头,合上书,然后站了起来,声音很是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对面的修行者闻言,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
这剧本,根本就不是这样发展的啊。
“不过既然我认输了,但今天还是身为知藏守的最后一天,那么明天你过来吧。”
林染面色平淡地说完,然后转身踏入了楼中。
对面的修行者也只是短暂的一愣,现在对方认输了,那么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其他的自然就不用多想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很满意。
只是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仿佛没有丝毫的担忧,不过这也无他无关了。
……
那位修行者离开,云生楼恢复了安静,一段风波湮灭在了风雨之前,林染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如同往常一般在云生楼中寻找着其他典籍。
西边的太阳落幕,天上的浓厚乌云遮盖天穹,他拿起扫帚将那些台阶一段段地清扫,两三个时辰后,他返回小竹楼中,盘腿坐在床上,一如既往地修行。
而这时,窗外淅淅沥沥地有雨吹落,在天授十三年秋季的神唐长陵,万千雨丝从深幽的夜空倾泻而下。
在寅时的打更声传来时,躺在床上的林染刷地就睁开了双眼,泛出到了点点如星芒一般的精光。
翻身床下,从枕头下方拿出了一个纸包,打开看了眼那白色的粉末,确认了一下,再度折起塞入腰间放好。
如往常一般,穿上身干净的青衫,林染出了扶摇学宫大门,沿着门前那条绵延柳道,进入能够供四品大马并驾齐驱的长陵大街。
街道清新如洗,天边已经有朦胧的光线,泛起了鱼肚白。
走了一段,转入常青坊。
林染这次出来的时间还早,而这常青坊的街道上,没有多少来往的人群。
更多的还是早上挑担的菜农,出来准备的,摆放着东西的小贩,除此之外,已经是寥寥无几。
林染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常青坊的中段,他之前来的那家茶楼才打开大门没多久,这家茶楼的老板看到是熟客,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想。
进入茶楼,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林染点了壶龙井茶,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怀中掏了本书摊在桌上,做研读的模样。
只是桌下的放置腿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同时余光偶尔注意着斜对面进入小竹巷的那个道口。
他在这家茶楼停留了几天时间,也摸准了那位侍郎大人的行为习惯,他对于这名小妾似乎喜欢的很,每隔上三天都会来上这么一次,而每次在此过夜,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寅末卯初时候,从那个巷子当中离开。
在计算时间差不多动静时候,林染和茶楼老板说了一声去外面买些吃食,让他如往常一般保留位置。
茶楼老板只是瞄了一眼这位近日的熟客,并没有细问这位青年每天在自己茶楼点壶茶,坐会,然后再去外头买些薄饼吃食的习惯,点点头。
离开茶楼,林染向着对面而去,前方的一段距离边上的确是有着一个薄饼摊,但他此时没有去往,而是直接走入那条无人的巷子。
前行了百米,巷边是一个碎了上半边的水缸,他停了下来,拿出腰间纸包,朝水中散了些白色又如同透明的粉末,然后收起空纸。
没过多久,缸里的水开始满满凝结,化为不透明的白冰。
林染瞄了百米远毫无动静的小周园大门一眼,眉头皱了一下,他发现时间似乎有些偏差。
五十个呼吸后,在他打算放弃这次机会的时,小周园的大门发出了一阵吱嘎声。
这时,他看到那个略微臃肿的中年男子从院门出来,背对这边走向另外一头的巷口。
时间,似乎有些刚刚好。
他弯下腰,扣起了缸底变成两巴掌大的冰凉硬疙瘩。
这一刻,他回忆了敲闷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