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听老师这么说，才不得不点点头，走到舞台中央去。
他到底还是紧张。
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属不及格——比起“表演得不到位”更糟糕，因为他几乎“根本没有在表演”，只是僵硬地把自己脑中记得的台词，按照自己理解的剧情，一句一句的说出来而已。
等他好不容易，表演完……哦，不，应该说是“把整段台词背完”，才发现，台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般……
总是像一团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新社员们没有说话。
剧团里对他的空降是保留意见的那些中坚们没有说话。
力挺他的老师和社长没有说话。
连陪他一起来的乔逸之——明明一路上都在鼓励他；明明告诉他第一次尝试，就算结果不好也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可以纠正和提高；明明说好，就算演的不好，也还会为他鼓掌对他笑的——这个时候，也像石化一般，沉着脸凝固了。
姜凌心中咯噔一声。
心想这可完蛋了。
大概是贡献了史诗级的荒谬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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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收场，忽然听到观众席里传来掌声，一下接着一下，声音很响亮，缓慢而沉稳。
姜凌循声望去——
鼓掌的正是社团辅导老师。
他不但鼓掌，还起立了。
接着是那个纠缠不休一定要让姜凌来试试的社长，然后是坐在最前排的乔逸之，然后是毕业之后义务回校带领新社员的学长学姐……
一个接着一个。
一群接着一群。
掌声很快就回响在整个剧场里。
姜凌更不知所措了——他甚至不明白这究竟算是什么情况：恶作剧？整人游戏？还是……
夸赞？
……不可能，想多了吧，就他那个僵硬背诵台词的水平？
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
这该不会……是某种英华戏剧社特有的嘲讽方式吧？
姜凌背后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并不排斥公开场合，但也的确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出过大丑。
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茫然地向后退了两步。
就看到乔逸之的脸上，已经春天降临一般地重新绽开了笑容，并且向他张开了双臂……
姜凌像一只迷途的小鸟见到浓雾中唯一的灯光那样，不假思索地小步跑过去，直接从台上跳进乔逸之的怀里：“怎么办，我搞砸了……”
乔逸之刚把他用力搂住，听他这话又迅速地把他从怀里掏出来：“什么搞砸了？”
“表演啊。”
“为什么搞砸了？才没有搞砸！你演的很好啊宝贝！”乔逸之显然很激动——在台上的时候并看不太清，此时站在面前姜凌才发现，乔逸之整个人都因为情绪高昂而发热，脸和脖子微微发红，鼻孔还像激烈比赛之后的马那样一张一张的，“第一次上台，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天才了。你如果想要去学戏剧，我一定砸钱送你去伦敦西区……”
“啊？”姜凌难以置信，“演的很好？不、不会吧……”
“真的！”
“怎么可能，我还没受过系统的训练呢，又是第一次上台……”
“第一次怎么了？”乔逸之的语速因为情绪而飞快，“你说是上了高中才第一次学跨栏，结果第一次跨就110米栏成绩自己独一档；说是以前从来没有正经学过有用，妈的第一次下水‘嗖’地窜出去游得跟特么鱼雷一样；说是以前从来没有玩过电子游戏，第一次打一个人打我们三个，我们小队被你一个人摁在地上摩擦，死去活来毫无游戏体验，你打完还要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玩的一点没意思’。你就是这么强力，就是这么牛逼，人啊，你要认识你自己！”
“可、可是……这是戏剧啊。”
大抵因为是理科生，姜凌对于所有的人科都有种“不明觉厉”的崇敬感，尤其是舞台表演艺术。他的父母都是舞台剧的爱好者，“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说法他可是从小听到大，或许接受同样训练的演员会因为天赋的不同，有高下之分，但从来没有接受训练的普通人，一站上舞台就展现出足以让人震惊的天分——这种事他可是断然不信的。
“自信一点班长大人，大家都在为你鼓掌呢！”乔逸之指了指周围。
姜凌这才想起观众席里还有许多其他人，连忙稍微和乔逸之拉开了距离：“所以我真的……做的还可以？”
“太棒了，真的，虽然要打磨的地方还很多，”乔逸之实事求是，“但从天赋上来说，你无可挑剔——你要相信我，我可是见过真正优秀的剧场，赞助了很多知名剧团，眼光毒辣的圈内人呢！”
“唔……”
“而且这个角色特别适合你，”乔逸之手舞足蹈，“孤独的王子，高贵、优雅、忧郁、容易纠结、内心戏十足……要我说，如果哈姆雷特是东方人，那一定长着你这样的脸……”说着他甚至痴迷地捧起了姜凌的脸颊。
姜凌连忙退后一步：“有人呢！别动手动脚的！”
这时，指导老师和社长也纷纷围上来。
乔逸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忘情有些失态，连忙让开了。
姜凌的表演当然并不是尽善尽美的。
但以高中生的程度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富于冲击性的初舞台”了——这一方面得益于他贴合人物的外形和气质，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乔逸之这几天每天晚上陪他“突击对戏”。
指导老师很快开始告诉他，他哪些地方做得很好，哪些地方有不足。
姜凌发现，老师夸奖的那些地方，都是乔逸之在陪他练习的时候，潜移默化地通过互动和玩笑教给他的。
他心有所感，趁着和指导老师说话的间隙，向着乔逸之的方向比了个心。
乔逸之正站在剧场旁边的话——后者终于应付完年级长，苦逼兮兮地来向乔逸之交差，来得挺早，看到了姜凌的后半场演出：“我就说你怎么忽然上心起来，还拉我下水，原来是又挖到原石了。”
乔逸之喜欢艺术，也喜欢投资没有出名的演员、歌手、画家。
管这个叫“挖矿”，遇到特别有潜力的，就说是“挖到原石”。
艺术赞助人的优点和缺点他多少都有一点——比如狂热，比如和被赞助人的相处缺乏边界，很容易就有了亲密以上的关系。
乔逸之舔了舔嘴唇：“这不是原石，这是全新的物质，我现在的感觉就像居里夫人发现镭。”
“你可拉到吧，”严镇的眉头皱起来，“搞艺术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班长本来就志不在此，他是已经拿了x校和m校offer的人，你别拉他下水。”
x校和m校都是知名的物理、数学在世界上排名靠前的学校。
乔逸之只顾着偷偷给姜凌比心，一点都没听进去，随口回了一句：“你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