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萨麦尔望着前方那湮没雷光之中的枪身塔，不由目露错愕。
“怎么回事？”
“是百鬼夜行！山上的那群家伙又跑出来了！”
三位被胁迫着出来逛街的从者，脸色微变，眸中溢满忌惮。
百鬼夜行？
萨麦尔眸子微眯，皱起的眉心刻痕更深了。
眼见这位新上司，似乎仍有疑惑，负责文稿整理工作的清少纳言连忙解释。
“白天是人的世界，晚上是鬼种的国度，虽然幕府的几次清剿，成功将那群怪物从城市驱逐到了山野中，但每过一段时间，经历了休养生息的百鬼，就会回来复仇，试图重新夺回这座城市。”
“我们也要小心点，晚上鬼种的力量会成倍增强！”
一旁的织田信长抽出佩剑，警戒起四周，并顺口提醒。
说话间，伴随着一阵隆隆的战鼓，瓦片破碎的踩踏声、身躯在地上摩擦的爬行声、鸟类翅膀的扇动声从四面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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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萨麦尔目光一凝，猛地抬头。
目之所及下，数十只有着又高又长红鼻子与红脸，手持团扇、羽扇或宝槌，身材高大，穿着“山伏”，背后长着双翼的天狗，响应着天空的惊雷，收翅降落在四周。
天鼓有音，似雷非雷。
天狗，状如大奔星！
此时，不太擅长战斗的文学系从者清少纳言，望着四周一张张狰狞怒目的红脸，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缩到了萨麦尔的身后。
居然会有这么多……
随着清少纳言一动，落在四周屋脊、树荫和街道上的天狗们，纷纷看向四人，有的摇动团扇，有的扬起宝槌，有的拔出腰间的武士刀俯冲而下。
一时间，周围狂风卷起，雷光劈击。
天狗，并非单一的个体，而是宽泛的种群。
它们之中是有等级和类别之分的，大天狗和天狗地位较高，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叫鸦天狗的怪物，同时还有担任警戒外围的白狼天狗，木叶天狗，负责印刷的山伏天狗等等。
因此，它们的能力繁杂，擅长的技艺也是多样的。
而位于这支种群顶端的，则是八大天狗，
即爱宕山太郎坊、鞍马山僧正坊、比良山次郎坊、饭纲三郎、大山伯耆坊、彦山丰前坊、大峰前鬼坊、白峰相模坊这八个比较有名的天狗。
显然，眼下就是它们黑暗嗜杀的一面。
察觉到对面流露出的强烈恶意，萨麦尔目光一冷，毫不客气地抬手凌空虚画，翕动的唇齿高速咏唱着神言。
刹那，[ᚹ]、[ᛉ]、[ᚢ]、[ᛗ]……等一枚枚蕴含着法则之力的卢恩符文，接连生凝，如一枚枚自动巡航的导弹般向四周激射。
轰轰轰轰！
瞬间，狂风消弭，雷光湮灭，一众展开攻击术式的天狗在汹涌的魔力对冲之下，口吐鲜血，闷哼着倒飞出去，手上的团扇、羽扇和宝槌纷纷爆裂开来。
而此刻，眼见天狗众内出现骚乱，善于抓住战机的织田信长眼眸一亮，果断拔刀暴喝。
“列阵，射击！”
顿时，一柄柄漆黑的回转式悬于织田信长的四周，自动装填，点燃引信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周围的天狗众，接连喷出火光。
呼啸的铁丸在膛压和魔力的催动下，射入天狗们的阵营中，掀起一阵血花和羽毛。
“嘎嘎嘎！”
一轮齐射过后，灰头土脸的天狗们纷纷发出愤怒的怪叫，趁着悬空火枪装填弹药的间隙，扇动着翅膀，冲出硝烟，扑抓向织田信长这名罪魁祸首。
然而，面对着临近的天狗们，织田信长却咧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手中的长刀再度挥下。
“整队，二段击！”
千余把悬空的火绳枪后撤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早已装填完毕，火绳燃烧殆尽的火枪。
数量，同样是千余。
“砰砰砰砰！”
炒豆般的爆鸣声中，数十只扑向织田信长的天狗，迎面撞上了呼啸的弹丸，猝不及防之下，纷纷坠机。
“就这？”
织田信长看着敌人的狼狈样，脸上得意愈发浓烈，手上却丝毫不停，口中继续下达着命令。
“铁炮队预备，三段击！”
顿时，又是千余把蓄势待发的火绳枪，替换了前者的岗位，再度喷吐出火舌，对倒在地上的天狗们，展开惨无人道的蹂躏。
三段击，织田信长在长篠之战中所使用的战术。
即在自己的周围布下无数的火绳枪，与手上的双枪一起向全方位射击。
由于打败了武田军的骑兵，所以对拥有骑乘技能的英灵有倍增的攻击力。
没有骑乘技能的对手所面对的只是普通的火绳枪，似乎不那么难对付。
然而，织田信长的身上，还有另一种天赋——「天下布武」。
作为时代的变革者，她所采用的三段击颠覆了这片土地上过去战争中的概念。
而将陈旧存在换新的概念之变革，换一种说法就是，这些火绳枪对于古老的东西，有着天然的侶破坏性。
简言之，面临「神性」或「神秘」阶级越高的对手，以及越是体制守护者系的英灵，就越能给自己附加有利的加成。
很不巧，对面的天狗们就属于这种类型。
“啊哈哈哈哈！胆敢站在我面前的，都会被逐一被射杀毁灭！”
眼见这群扑上来的天狗们，被自己的三段击压得抬不起头来，织田信长不由得意洋洋地双手掐腰，咧开嘴角，发出嚣张的狂笑。
那表情，相当拉仇恨，搞得萨麦尔都忍不住想要给她一脚。
而或许是应验了“乐极生悲”那句古话，在织田信长转缓攻势的刹那，原本趴在地上的天狗们，猛地全身肌肉虬结，衣衫尽裂。
它们一个个撑着堪比岩石的腱子肉，有样学样地交替充当肉盾，顶住弹丸的轰击，冲上前来。
来不及反应的织田信长，面对一只只沙包大的拳头，只能本能地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啧，「尾张的大笨蛋」，名不虚传。
萨麦尔磨了磨牙，当即伸手拽开地上抱头蹲防的织田信长，右脚狠踏。
顿时，地面的青石板崩裂飞溅，碎石带着强劲的力道，射入数十只天狗的身体。
然而，倒飞出去的天狗众不消片刻，便重新站起，狰狞的伤口处肌肉蠕动，一枚枚石子和弹丸被从体内挤出，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
萨麦尔眼眸一眯，心脏略沉。
这种程度的场地补强，简直离谱，难怪连城中的英灵对山林里的百鬼都谈之色变。
“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
心思最为活络的清少纳言，见旁边的两名队友还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地沉浸在新老板展现出的惊人破坏力中，连忙将她们摇醒。
阿荣和织田信长回过神来，如梦初醒，纷纷亮出自己的绝技，彼此配合着绞杀扑上来的天狗众。
然而，无论她们再怎么努力，效率上比之萨麦尔，还是远远不及。
作为绝对的输出主力，萨麦尔甚至干脆舍弃了走位，一边咏唱着高速神言，一边凌空虚画着各种神纹。
一时间，他如同人形导弹发射器般，进行着着暴力的洗地。
卢恩符文、楔形神纹、欧甘树文、希伯来文等等蕴含着庞大魔力的字符，呼啸飞出。
每一个坠地都能掀起炽烈的火光，炸出数十米的弹坑，饶是天狗们钢筋铁骨，也是血肉糜烂，死伤惨重。
然而，这还是萨麦尔努力控制威力的结果。
否则，几轮炸下去，别百鬼没死几个，先把整座城给平了。
数十息后，整条巷道中血肉横飞，再也没有能站着的目标了。
萨麦尔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手腕，垂下右臂，本想收工，瞳孔却猛地缩凝，身体侧移数寸。
“当！”
清脆的劈击声回荡在巷子中，砍在青石板上的指挥刀溅起一溜火星。
“你疯了！”
萨麦尔望着俯身前倾的织田信长，面色阴沉如水。
然而，织田信长对此却充耳不闻，摇摇晃晃地起身，双目因充血而通红
“杀…杀光……”
含糊暴虐的呢喃中，指挥刀再度挥斩。
与此同时，数枚呼啸的字符，以及从墨迹中变生的触须也朝萨麦尔袭来。
侧目之下，身后的清少纳言和阿荣，同样眸中泛着丝丝红黑色的血光，身上的气息狂躁而暴虐。
都疯了……
萨麦尔脸色一沉，目光冰冷，当即手起掌落。
“好痛好痛！”
“停一下停一下！”
清少纳言和阿荣抱着高高鼓起，正在冒烟的脑袋，眼含热泪，蹲在地上发出凄惨的悲鸣。
嗯，很好，知道痛就对了。
萨麦尔满意点头，收回了手刀，冲蹲在地上的两人咧嘴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齿。
那笑容，灿烂到近乎惊悚，吓得两个小丫头不禁又是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至于，最先以下犯上的织田信长嘛。
根据实际情况考量，她疯的似乎最严重，所以……
萨麦尔看了看脚下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双眼冒着金星，口中吐着白沫的病人，微笑颔首。
身心都倍感舒畅后，古蛇神色一肃，沉声嘱咐。
“你们先带她回去，好好呆在屋里，天亮之前不要乱跑！”
“为什么？”
少女画师闻言，有些不明所以，看向正饱受百鬼摧残的城市，顿时有些义愤填膺。
“值此流恶荼毒之刻，吾等自当拔刀济困，扫清污秽，救民于水火！”
那振臂挥舞的小拳头，以及慷慨激昂的模样，外加一副文绉绉的台词，像极了热血漫中挺身而出的主角。
清少纳言抬手抚额，捂住双眼，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心中则是暗暗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把那几本同类型的轻小说和漫画借给这丫头了。
拜春曙书社的这些流行刊物所赐，阿荣最近沉迷于轻小说和热血漫，比起画师，她似乎更想当异世界的勇者。
“为什么？”
面对着明显有点上头的少女画师，萨麦尔没有动怒，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看向漫漫黑夜，语调意味深长。
“因为你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就是最大的帮忙！”
阿荣的脸上依旧茫然一片。
“还不明白吗？晚上的某种异质，会让你们逐渐失去理性。”
萨麦尔见状，气得摆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种东西应该是附着在魔力之中，你们越是催动体内的以太，内外的魔力转换越快，被侵蚀的程度越深，失控的风险也就越大！一旦你们发狂，那幕府是清剿你们，还是清剿百鬼？”
最后，古蛇深吸了口气，望着远处的火光，没好气地冷哼。
“懂了吧？这就是为什么幕府要禁止英灵夜间出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两人恍然大悟，不由明白为什么她们三个会在击败天狗众后，变得难以自控，嗜杀癫狂。
“先回去，等我消息！”
这次，在新老板的命令下，两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忙不迭地转身冲向春曙书社。
“等等！”
然而，正当两人刚一抬腿，身后清冷的声音便回荡在耳畔。
瞬间，阿荣和清少纳言打着哆嗦，僵在了原处。
难道，又要挨揍？
两只少女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抱住脑袋，一脸颓唐。
“跑什么，把她也带上啊……”
萨麦尔指了指地上还在吐着白沫的织田信长，望着前面两个打着摆子的新员工，连声音都带着些有气无力的郁闷。
这些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队友，带着真心累。
“哦哦！”
终于，反应过来的阿荣和清少纳言如梦初醒，连忙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架着地上的织田信长，火速逃离现场。
目送三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安全撤离，萨麦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压抑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果然，带不动，还是自己单干比较合适。
打定主意，萨麦尔穿过横尸满地的天狗众，朝向那座雷光萦绕的枪身塔前行。
一路上，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除了闯入城中的百鬼在作乱，连带着那些长久暴露在黑夜中，吸收了太多异种魔力的英灵，也开始失智发狂。
萨麦尔一旦遇上，就毫不犹豫地灭杀掉沿途的鬼种，救下遇袭的人类，并敲晕发狂的英灵，然后将两者统一扔进自己在附近建筑物中随手画出的保护三角中，单独隔离。
在此期间，他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相比于英灵，同样暴露在黑夜中的人类基本没有异化的征兆。
对此，萨麦尔根据自己所知的种种迹象，也隐隐猜到的原因。
英灵的本质是实质化的灵体，他们对于魔力性质的变化，最为敏感，也最容易受到影响。
因为，以太就是他们的另类血肉。
但人类不同，他们还是寻常意义上的活物，魔力只是更加便捷的工具，很难从本质上改变他们身体的性质。
就算可以，也是个更加漫长的过程。
所以，幕府禁止英灵夜间出行，却对人类没有这么严格的限制。
随着这些线索在脑内完成了基本的梳理和联通，萨麦尔的脚步也停在了枪身塔之前。
由于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他为了解决沿途遇上的问题，这段原本几分钟的路，已经足足走了一刻钟。
不过，还好。
看样子，枪身塔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轰隆！”
正当萨麦尔心中庆幸之际，凄烈的雷霆在上空接连炸响，撕裂漆黑的夜幕
一道道威力惊人的紫红色光弧，化作怒龙咆哮着一头撞向枪身塔塔顶。
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雷光之下那威严肃杀的女声。
“牛王招力·怒发天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