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窄的山道之中,八百黑绿相间的士卒排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奇怪阵型,而对面泼皮埃尔的军队,则是摆出了一个在西波里安看来十分严谨的长方形大阵。
在这个阶段,西波里安人还是能看懂的,但接下来,他们就看不懂了。
只见两百只弩箭噗噗地射出,人噗噗地倒下,正常来说,唐军阵前的射弩在中原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作为试探之用,通过弩箭来查探对方步兵职能、士气和编制等。
但到了欧罗巴这边,很多时候,射弩已经变成了接敌前的主要杀伤手段。
晚间的山风从河面上吹来,磅礴的血腥气降落在堡寨中面色僵硬的西波里安众首领的脸上,鲜血如同溪流如同瀑布一般从山道中滑落。
在泼皮埃尔部出现缺口后,三百名铁骑如同凿子一般疯狂地突入了敌军的阵线之中,在他们身后,那些八旗士卒也疯狂地抛弃了弩和塔盾,操起长枪,向着阵线发动了突击。
要知道,敌国境内,敌五千我八百,这妥妥的下阵啊,只要能赢,下获都有三转,三转军功,这可是三转军功!
“杀——”
“万胜——”
在西波里安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中,五百名旗丁不要命地挤入了那两千泼皮埃尔军队的缺口中,紧紧地跟在骑兵府兵们的身后。
其实这时间并不短,但在西波里安人看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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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泼皮埃尔的战旗倒了,砰,泼皮埃尔狼狈逃窜了,啪,张世成枪头挑着泼皮埃尔儿子的脑袋邀功了,咚,整个大军崩溃了。
接下来,八百大军将两千泼皮埃尔的军队驱赶着向自己的营地跑去,直到这个时候,皮雅斯特才后知后觉地喊道:“快,出兵,趁机夺下泼皮埃尔大营!”
………………
晚间时分,月明星稀。
在不久以前,西波里安人还在讨论要不要投降,但现在,他们已经坐在泼皮埃尔的大营中,吃着牛羊肉,喝着葡萄酒了。
上千的人头堆在营地外,营地内还有上千的战俘与奴隶。
说实话,泼皮埃尔毕竟占据了优势,要不是这群西波里安首领们精彩的“诈敌”表现让泼皮埃尔放松了警惕,张世成不一定能借八百破两千以及溃兵之势夺下这座大营。
当然,皮雅斯特及时出兵的决策也是十分精妙的。
现在,在营帐之中,面对着烤乳猪和牛羊,当张世成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之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聒噪或者窃窃私语,而是将敬畏与恐惧敬奉给这位大人。
虽然张世成不再遭受窃窃私语和聒噪,但这一切却都转移给了叶尼塞甫,当身边的人将嘲讽的目光和怜悯的私语投到他身上时,他才知道当初张世成能气定神闲到底是多大的定力。
在宴席之上,众多的西波里安首领纷纷给张世成敬酒,毕竟打了胜仗,张世成乐呵呵地一一接受了,在他们受宠若惊的神色中问过了首领们的名字和部落。
“张校尉。”叶尼塞甫左手持一把小刀,右手举一杯酒,“今日之赌咒,是我输了……”
“不过一时戏言,又不是军令状,来,为叶尼塞甫首领满上一杯。”张世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请。”
叶尼塞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张校尉能够不当真,我却不行。”
站在众人面前,叶尼塞甫咬牙道:“既然说了,那说到便要做到,你赢了,我的部众是你的了,我一个阉人,也没有资格当首领了。”
说着,他解开裤腰,脱下裤子,把【刺猬猫】放在了桌子上,青筋暴起,他用两指扶住,刀子猛地向下压去。
“铛——”
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在帐篷中响起,两粒火星子在刀与剑之间迸射而出。
张世成手中的长剑精巧至极地突然伸出,轻松地磕开了叶尼塞甫下压的刀子,而叶尼塞甫脸色通红,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小刀:“我赌输了,我认罚,难道你还要让我违背诺言,来侮辱我吗?”
“愚蠢!”张世成少见地发了怒,他将长剑“锵”地插在了桌子上,“赌咒斗狠,平日赌咒谈狠勇,临危一死报恩主,小人也!”
叶尼塞甫剧烈地呼吸着,喉咙中快要喷出火来。
“如你这般,动辄赌咒,罔顾部众意愿性命的小人,我便知道你的部众也是这样的小人,也是这样没卵子的!”
此话一出,整个大帐中一片默然,而叶尼塞甫则是狠狠跳了出来,他快步绕过桌子,走到了张世成面前:“你可以侮辱我,我没有怨言,但我的部众都是勇士,你不能侮辱他们。”
张世成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站到了叶尼塞甫的面前,与其对视:“大丈夫身居天地间,不拘小节,不循小礼,要成的是大事,什么是大事?
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要去前人未去之所,要立前人未立之功,要挽大厦之将倾,要兴灭国继绝世,要留名史册,要在你们的史诗萨迦神话中出现,那才叫丈夫,那才叫勇士。
你,要是连一个【刺猬猫】都没有,算什么勇士?”
前人未去之所?前人未立之功?挽救一个将灭的王朝,重建一个灭亡的国家,在史诗中出现,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这世间,谁又能做到这些事呢?”叶尼塞甫问出了在场其他人的疑惑。
“我们的大帅做到了!”张世成环视四周,“大帅的父亲是被强征入伍的,四十余岁成了节度使,我们节帅十六岁任节度使留后,后转正。
来到欧罗巴,这是前人未去之所,灭亡丹麦、撒克逊、图林根、维莱蒂、波西米亚、索布、阿瓦尔六国,就算是我也灭了索布一国。
后节帅重续了欧波里特的王朝,复兴了灭亡的燕国,登基成为燕王,从白身到国王,不过八年时间,这才称得上大丈夫。”
张世成话说完,叶尼塞甫的脸上的怒火逐渐转变为疑惑与迷茫,他已经不知道张世成要做什么了。
张世成的声音越发激昂:“好男儿志在千里,哪怕一介匹夫,在节帅治下都有称王称公的一天,此间事了,我便要封男爵了,等再熬几年,便是子爵公爵,而我不过是一介白身布衣,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别再拿做不到骗自己了,在节帅治下,只要你敢打敢杀能立功,给你封个王又如何?贪生怕死莫入此门,要当大丈夫的,尽管来!”
说完这段话,整个帐篷中都安静下来,皮雅斯特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但张世成视线一转,又把目光转回到叶尼塞甫的脸上:“你既然已经卸任首领之位,也属于我的部众,我要一个血勇能杀敌的部众,不要一个没卵子的部众,这是我的第一条命令,你要违背吗?”
叶尼塞甫僵住了。
张世成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一屁股坐在了皮雅斯特身边的主位上:“西波里安酋长叶尼塞甫,你既是我的部众,我令你放下刀子。
除此以外,你帐前失仪,打你十棍,服不服气?”
见此情形,两个叶尼塞甫身边的部落勇士趁机夺下了他的刀。
张世成向两边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府兵上前,粗暴地推开了那两个部落武士,直接将叶尼塞甫压倒,军棍挥舞,啪啪便是十棍,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
可神奇的是,看着吓人,那叶尼塞甫被打完,却不用搀扶便能自己站起。
“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做小人,还是大丈夫。”
叶尼塞甫这一次沉默足足两分钟的时间,最终,他低下头,面对着张世成,歪歪扭扭地学着拱手道:“我要做大丈夫。”
“好!”张世成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他站起身,“好丈夫,这才叫勇士,虽然你咆哮军帐,然你确实有功,你之部众为我亲兵,任命你暂代我亲兵队长,你服不服气?”
沉默许久,西波里安首领隐藏在胡子中的眼睛微微泛红,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禀校尉,叶尼塞甫服气。”
此间事了,夜色越发浓郁,皮雅斯特的营帐,人还未到,一阵酒气先行传来,西莫维特扶着父亲皮雅斯特,迈入了营帐之中。
皮雅斯特鼻子通红,整个人如烂泥一般坐在了毯子上,而西莫维特赶紧拿起热毛巾给皮雅斯特擦脸:“父亲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我高兴啊,西莫维特,今天这一战打完,后面的就只剩,嗝,用张校尉哦不,张子爵的话说,就是平推了。”
“为什么?”
皮雅斯特做出了一个蛇形刁手,在半空挥舞:“那些其他部落的人,那些首领,你知道吗?他们就是苍蝇,泼皮埃尔要是打赢了咱们哪怕只是再堵住咱们两个月,都是他赢。
因为他维护了自己的权威,可现在,他冒进,输了,这本就脆弱的鸡蛋上出现了裂缝,那些苍蝇当然要一拥而上了。”
说到这里,皮雅斯特突然哽了一下,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又怎么了?”
“我还曾有奢望,本以为以后在西波里安能关起门来当大王,但从今日起,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便不可能了。”
不顾儿子的疑惑,皮雅斯特望向远方,那是,奉天的方向。
“儿子,你的未来不在西波里安,而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