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雁低低在嗜人的云层下掠过,在渺远的空中发出了一声焦急而清丽的鸣叫。
原先中午时分,天空中还能看到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挤出,等过了中午,下了半个时辰的小雨,便再也没有了阳光。
天地间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就好像用老相机拍出的泛黄而模糊的照片。
灰蓝色的云层越来越浓重,仿佛是天父提着棉弓将云层一点点弹得蓬松柔软,北方的寒风与西边的暖风在汉诺威的天空中撕扯着,将云朵撕扯成一块一块,这边是浓墨仿如要下雨,另一边却又薄如轻纱隐又现。
佩奇缓缓直起身,他能听到腰背在发出咔咔的脆响,他生怕自己起急了,将脊骨都折断。
在他的身边,数以百计的奴隶正弯着腰,手中拿着鹤嘴锄,一点点开凿河道,秋日的凉风转过奴隶们的背部,先行为他们留下了秋日的第一滴露水——虽然是汗做成的。
距离凯旋式已经过了一个月,先前热烈的气氛也渐渐散去回归了日常。
可佩奇,这个来自诺森布里亚王国的方伯子嗣,却依然能看见高耸的凯旋门,依旧能记起那天凯旋门的场景。
鲜花飞舞,彩带飘扬,金钱美女,房屋土地,尊敬荣誉,身份地位,一切这个时代武人们想要的东西,都在凯旋门下实现了,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想躲避都躲避不开。
有时候,佩奇在梦中会再一次梦到那样的场景,只不过骑在马上接受册封与敬仰的,是他自己。
可从梦中醒来,等待他的往往是奴隶队长的呵斥与打骂,正如今天早晨,他被赶着来到了这里,为那位强大且勇武的君王修筑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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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同伴们口中,佩奇得知,这位赛里斯雄主,准备分别在基尔和汉诺威前各修筑一条运河,基尔运河能够连接波罗的海与大西洋,而汉诺威运河则能连接易北河与威悉河。
这条汉诺威河不仅仅会成为商业的大动脉,也会成为周边供给奉天粮食的运输渠道,否则以这个时代的运力,奉天的人口和产业没有继续增加的可能。
有时候,佩奇真的很为这位袭击了家乡俘虏了自己的敌国君主充满了敬佩,他的雄才大略与勇武是一部分,另一部分便是他不顾非议地身先士卒。
就像现在,在进行了新一轮的耕种后,进入了农闲,为了鼓励开荒,冯森亲自出场,带着牙兵以及朝堂的小吏臣子们,轮换来到城外开垦荒地。
佩奇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这位燕国君主,他穿着一身短衫,身上都是泥土,手持三齿钉耙,不管是什么土块、草根、树根、灌木在他手上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由于开垦要削高补低筑起田埂,所以需要挑土,正常都是一个人挑两担,甚至两个人挑一担,但这位燕国君主一个人挑四担,还能健步如飞。
“看什么?傻大个,小心挨揍!”一个奴隶队长直起身擦汗,见到了傻站着的佩奇,恶狠狠地骂道,“想偷懒吗?继续挖!”
又往冯森那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佩奇弯下腰,老老实实继续挖起了河道。
实际上,除了秋日农闲的天时外,这群奴隶的人和亦是重要。
随着天气入秋,来自北方,奥斯特拉西亚,不列颠以及编户齐民中叛乱的部落的奴隶,已经陆陆续续被押解进了萨克森地区。
他们被剃成了寸头,换上粗布麻衣,住进了马厩或是草房子,开始作为免费劳动力甚至于牲口来使唤。
否则,为了大垦荒,必然要增发劳役,一旦增发劳役,不论法律再怎么严苛都必然害民,冯森目前的政策,都是非必要不扰民的。
没有办法,只能苦一苦这些奴隶战俘了。
为了尽量多地开垦出耕地,冯森都以身作则苦一苦自己了,那还能说什么呢?
作为大善人,冯森已经改革了奴隶制度了,非战俘奴隶五年就能赎身为民,战俘奴隶则要7到10年就能赎身。
这不比一成奴隶永世奴隶要好的多?
除了奴隶,垦荒的主力军还是农民。
在各个里甲与乡守的带领下,各地也开始了垦荒行动,当然这是作为服劳役,而不是为他们自己垦荒。
不过冯森承诺,垦出来的荒地,会优先分配给低于五十亩田地的人,一些农耕土地多的地方,冯森也会将一部分八旗和别的地方的穷苦民众迁徙过来。
要是放在以前,这些用来垦荒的时间,大家都是砍砍柴,织织布,举办祭祀活动,打理牛羊,给领主服劳役,甚至出门打劫,来度过。
不过,自从冯森到来,事情便悄然出现了变化。
原先由于北方地区的土地粘稠湿软,外加简陋的耕种技术,在大多数时候,土地的产出是无法熬到下一次收获的。
冯森的到来不仅带来了更多富饶繁华的城市,最重要的变化就是在乡村,在打理土地上,很多原先出身小地主家庭的文士,那可叫一个精通。
在冯森靠杀人、砸钱和新朝气象弄出来超高行政效率下,一旦经验总结出来,推广速度快得惊人,排水排湿,沙土吸水,修筑水渠,制造肥料,一系列土壤改良措施出来,一片土地产出收入能翻一番。
那些暂时无法开垦的土地,也不闲着,把上面的灌木都清了,拿来放羊养马,外加还有青贮饲料和大豆这种新饲料,畜牧业又跟上来了。
旁边的查理修个路都要和贵族们来回拉扯,看了此景估计都要馋哭了。
发展畜牧业一方面是因为这片地区确实适合发展畜牧业,尤其是养猪,森林里堆成山的橡子就是天然的猪饲料,而且推广了阉猪技术后,猪肉也不腥臊了。
另一个方面便是士兵方面,大燕的旗丁和府兵们傋经常能比较轻松地吃上肉,而底层平民想吃肉,一年都吃不上两三回,都是逢年过节才有一口肉。
别以为畜牧业发达,养猪养羊的农民便能吃上肉了,这些猪羊那可是重要生产资料,拿出去卖钱,再拿钱买粮买生活用品,才是大多数养殖农民的选择。
冯森深知,一个士兵想要能打,身体素质是第一位,不能嗯造碳水,也得补充蛋白质和脂肪,所以他向来都是优先保证士兵们能吃上肉。
就算是普通的上包衣,在主家吃肉的时候,也能分到一个鸡蛋。
否则以冯森这里的训练强度和训练频率,估计得有一大批练死乃至逃跑的。
以一个普通府兵家庭为例,一户六七口,一般来说6到8头猪就能满足其全年的肉食需求。
这个部分不是冯森下拨,都是他们自产自销,有的甚至还能往外卖,毕竟府兵们就没有不是地主的。
一般来说,一头猪去毛去屎后,连带猪头猪血大概在100斤,吃四斤橡子能涨一斤肉,这个时候的猪还不像后世的品种改良猪那么肥,这种出肉量已经不错了。
像施滕达尔、丹嫩贝格、赫韦利亚甚至包括迪特马尔申已经汉堡周边的一些乡,由于森林沼泽众多,很多地区以现有技术强行开荒不划算,所以基本就是用猪来抵税。
每年光这些养猪大乡上缴黑猪白(刺猬猫)猪五百多头,加上其余地区每年上缴,到冯森手里的时候,基本就是每年近千头猪。
其次便是羊,不过现在大部分牧场主饲养的都是绵羊,只有少部分人饲养了山羊这种肉羊。
很多地方都会使用羊毛来抵税,外加西不列颠公司也会收取一部分羊毛,所以真正到冯森手中的肉羊每年差不多五六百的样子。
当然这只是官府收入,还有少府收入,少府治下除了各类工坊外,其同样也有农场承包业务,一般来说,少府每年还能为冯森本人提供数百头牛羊和猪。
这些肉冯森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它们中的一部分会发给八旗军官,另一部分会作为年末养廉银和福利,下发给各级官员和小吏。
一般来说,这些养廉银除了真正的索里达金币外,还有两斤油四斤肉,一沓白纸,两匹布,一罐盐,两罐酱油和醋,还有米酒和啤酒,在冬天每个月都会有人送上薪柴。
要是还吃不完,就做成干肉腊肉,作为军粮。
反正冯森每年都能把全年财政收入花完,还能再欠个一两万索里达。
一两万索里达看似多,但冯森一般第一个季度就还完了,接下来就是新一轮大撒(刺猬猫)币,反正基建是个无底洞,怎么投都不算多。
这边冯森两把三齿钉耙轮转如飞,却见聂米娅骑着马从远处跑来。
当年跟在吉塞拉身边那个活泼的小修女也长大了,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扎着个马尾辫,穿着一身男子的猎装。
跟随在聂隐娘身侧,小姑娘出落得高挑干练,落落大方,听说萧阿贵与这小姑娘走得近,回头等年纪再大一点,就可以让吉塞拉以师母的名义,把她嫁给萧阿贵,拉拢这位新近武人。
“怎么了?”冯森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站在田埂上,微笑地对聂米娅问道。
“殿下,我们收到了一则消息,疑似是从迪奥多尔夫阁下那边截获的信件,我觉得您有必要看一看。”
带着几分疑惑,冯森洗了洗手,拿起这封由专人转译过的信件,一目三行地扫过,眉毛立刻倒竖起来。
“好啊,好胆!”